中共昌吉回族自治州委员会主管主办 昌吉日报社出版 国内统一刊号:CN65-0010






母子连心

  唐人

  母亲离去已经整整十一年了,从办完丧事那天起,我就产生了写文字悼念母亲的念头,只是每每提笔,总是无从落笔。

  2012年初冬的一个晚上,上床睡觉不到两个小时后我突然醒来,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细思之,当时并无烦心事所扰,工作顺心、家庭和睦、孩子健康成长。远在老家的母亲大病初愈正在哥嫂家养病,当天下午我还打电话询问了母亲的情况,说母亲出院之后这段时间气色好转,食欲也不错,我打电话时母亲正在邻居家串门聊天。到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我非但毫无睡意,心情反而愈加烦躁起来,为了不影响妻子和孩子,我在客厅来回走动,心里出现了平时少有的慌乱,直到早上五六点钟我才返回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看看窗外天尚未放亮,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打电话。是老家四哥的电话,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电话那头,四哥告诉我,母亲已经走了。母亲大约在凌晨三点到四点停止的呼吸。我从夜里两三点钟开始一直坐卧不宁,由于头天下午刚刚询问过母亲的情况,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母亲临走前在与几千公里外她最小的儿子最后告别,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母子连心?

  撂下电话,我立即订机票,登上乌鲁木齐飞往西安的航班,一夜未眠的我靠在座椅上思绪纷繁,母亲的音容笑貌,母亲的一点一滴从脑海里一幕幕闪现。早在那年夏天的时候就跟老家的几个哥哥商量,计划春节前请假回老家给母亲过80大寿,现在看来,我的这一计划永远都没机会实现了。

  我出生在川陕交界的秦巴山区,母亲生养了7个子女,在36岁的时候生下了我。母亲生我坐月子期间是靠野菜杂粮充饥。母亲央求邻家婶子在有多余奶水的情况下给我喂一点吊命,我也因此顽强地活了下来。

  父亲从部队转业到公社卫生院工作,家里全靠母亲带着大哥、大姐挣工分维持。母亲带着两个半大孩子挣工分,养活一家大大小小7口人。为了弥补过冬粮食严重不足的情况,每年入冬前,母亲都向生产队请上两三天假,带着大哥大姐翻越好几座大山,到远房亲戚家,去讨要一些萝卜和萝卜缨子,再用这些东西搭配起来充饥。在我幼小的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一幕,是母亲带着大哥大姐翻山越岭去远房亲戚家背萝卜和萝卜缨子,返回时遭遇大雪天气,在崎岖的山路上一步三滑,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了,从睡梦中醒来的我看到母亲和大哥大姐正在火塘边烘烤湿透的衣裤,透过跳跃的火苗,幼小的我看到了母亲眼里闪着的泪花……

  由于从小营养不良,我的身体极其瘦弱,为了给我补充营养,每次吃饭的时候,母亲总是将碗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主粮,拨到我的碗里,并且假装自己已经吃饱的样子。我六岁的一个凌晨,外面的月亮还高挂在天上,母亲把我从睡梦中叫起来,快速给我穿好衣服背起我急匆匆地赶路,隐约中记得,母亲背着我一路小跑,赶回几公里外的娘家,参加一个亲戚的葬礼,事后还要尽快返回参加当天的生产队劳动。那时我不知道母亲为何让我起那么早,背着我往返十几里去走亲戚?长大后,我反复琢磨深秋的那个凌晨,母亲披星戴月背着我是想让我到酒席上去见点荤腥。

  孩子们病了,母亲就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中医常识给我们治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由于身体瘦弱衣着单薄,经常感冒发烧。家里没有西药,母亲就采用土办法给我治病,将我后背揭开对着火塘慢慢地烤,借助火光让身体发汗,然后再挖一些草药煎了让我服下。从小身体羸弱不堪的我一直到成年也没打过吊针,是母亲用最原始最慈爱的方式让我从艰苦岁月中长大成人。

  后来,在母亲的带领下,粮食连年丰产丰收,家庭生活条件得到极大的改善,一大家人再也不为吃饭而发愁。记忆中,那段时间里,母亲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然而短暂的喜悦过后,愁容再次密布在了母亲的脸上,哥哥姐姐陆续到了婚嫁的年龄,盖房子娶媳妇的大事接踵而至,母亲精打细算,周密计划着陆续给几个哥娶了媳妇,给大姐置办了嫁妆,供我上学……此时的母亲也已年近花甲。

  血气方刚的我决定从老家的乡镇辞职到新疆发展,在征求母亲的意见时,她沉默了半晌,后来她跟我说,只要有利于你今后的成才,那就去吧!1995年秋,我辞别母亲来到遥远的新疆工作。那个时候我还没孩子,我每隔一两年都回老家去看望母亲,每次临行前我都刻意不让母亲送我,担心她伤感,更害怕母亲在我转身那一刻眼中有泪。因此,每次临走时先不提走,而是悄悄地打好行装突然抬腿就走。成家有了孩子,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时间变得稀疏了,好在开始有电话了,每个周末跟母亲在电话上聊几句,问候一下母亲的身体,让她在电话里听听小孙子的声音。逢年过节给母亲寄点零花钱,母亲在电话里总说不缺钱,你爸的退休金够花了,你们在外边把孩子照管好就行了。

  2005年冬天,84岁的老父亲与世长辞。我再三要接母亲来新疆,架不住我们两口子的软磨硬缠,母亲同意了我的请求。四哥送母亲来疆,在乌鲁木齐火车站接上母亲才发现,母亲面色不好。四哥说,母亲从未出过远门,一辈子很少坐车,这次远行母亲一路上晕车,两天两夜的火车几乎水米未进。之前我在电话上劝她来新疆时母亲曾多次推辞,我为此差点发火。现在看来,母亲从小对我无微不至,而我对她却少了耐心和体贴。

  母亲在我们家的几个月,是我这一生当中最为踏实的几个月。每天下班后飞快地赶回家陪母亲说说话。那年我已经35岁了,母亲仍然像儿时一样对我管束,晚上出去应酬,她总要叮嘱我少喝酒,不厌其烦地给我讲喝酒伤身的道理,当时我感觉多少有些反感,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温馨啊!如今,我再想听听母亲对我的斥责或絮叨已经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住3个多月后母亲回老家了。2012年初夏,老家一个侄子结婚,得知母亲也要参加这个婚礼,我便请假赶回去,在侄子的婚礼上与母亲相聚了一天半时间,当时看到母亲身体硬朗,未曾想到这竟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次见面。当年秋天,老家打来电话说母亲冠心病发作在县城医院住院,而我当时正远在福建学习。谁知就在这年初冬,老人家安静地驾鹤西去。

  我每年都有几次梦中与母亲相聚,梦见母亲还跟生前一样喜欢对我絮叨。梦醒之后我想,那一定是她老人家对我放心不下,但我却不知道在天堂的母亲是否一切安好?

--> 2023-04-03 1 1 昌吉日报 content_42441.html 1 母子连心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