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慧文

　　人过四十不学艺，而我六十又七的大爹却心血来潮要学骑自行车。他推着我嫂子那辆红色自行车，在学校操场上笨拙地摇晃着，旁边加油助威的是他两岁半的孙子，后边扶车子的是我心直口快的嫂子，前边指挥教导的是我的堂哥。

　　“驴我都能从屁股后面骑上去，自行车，哼，我就不相信骑不上。”大爹嘴里说着，一只脚又踩上脚踏，车子不听使唤倒过来，我们笑得前仰后合，大爹却丝毫不气馁。暮色四合，大爹还在顽强操练着。他说要快点学会骑自行车，等孙子上幼儿园就可以接送，我听了好笑，哥嫂怎么会放心让他接孩子。

　　大爹是农民，勤俭、执拗、幽默。他辛苦大半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多睡觉。花甲之年，大爹忽然醒悟过来，舍得吃穿，舍得睡觉 ，尤其喜欢睡懒觉。以前天没有亮就催儿女们起床干活，现在是哥嫂每天催他起床，如果不叫，大爹能睡一天，说是闭目养神，长寿的秘诀就在于多睡觉，大爹说前半辈子欠下的瞌睡后半辈子补上。奇怪的是大爹并没有睡得迷糊，反而能吃能喝，精神得很，似乎越活越年轻了。

　　因为孙子出生了，大爹睡懒觉的势头总算是收敛住了。小家伙起得早，每天早上爬上爷爷床头，用小手在爷爷脸上挠痒痒，大爹睁开眼睛瞅着小孙孙，慈爱地抚摸着，然后就起床了，大爹说这是一物降一物。

　　大爹带孙子很有一套，他常带孙子在户外锻炼，小家伙脸儿红扑扑的，十分瓷实，邻居们都说像一个铁娃娃。唯一让哥嫂不满意的是大爹常常忘记给孙子喝水，大爹说灌那么多的水干吗，还不是全都尿掉了。嫂子很着急，说话声音也高起来。大爹如此固执，气得我嫂子直掉泪。哥说算了吧，老人家毕竟是农村老头，几十年的老观念，一下也转不过来，咱们往后多操心补水就是了。

　　大爹很不幸，四十岁丧妻，二十多年来一直没有续弦。孩子们长大成人都离开了家，他变得孤独寡言，哥嫂张罗着给他找伴，大爹同意了，却一直没有合适的。大爹依旧给哥嫂带孩子，孙子的顽皮常漾开他的笑脸，但很快就神情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