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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处是吾乡

  静渊

  这个城不大,但各种尘世间的幸福极多。

  ——题记

  

  星期二,凌晨三点,又一次,我在雨声中醒来,听到熟悉的旋律,“美哉吾校,真理之花,青年之模楷,邦国之荣华,宇土茫茫,山高水长,为世界之光……”电视中纪录片《西迁》已到结尾,屏幕上我的大学校长正在做毕业演讲,“非常幸运,我们赶上了一个伟大的时代,我们一定要成为这个时代的建设者,而不仅仅是分享者。交大人不能没有灵魂,交大的西迁精神就是我们的魂,家国精神就是我们的魂。”这是最奇特的巧合,我在祖国最西部的口岸听一段关于向西向西再向西的讲话,好像正是为我而讲。

  夜凉灯火小虫鸣。边关的夜,听不到发动机的轰鸣和电气之音,在无风也无雨的日子里,静得连自己的心跳也听得清楚;没有霓虹灯在闪烁,确是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那些步行去值班的夜里,行走在广阔的天地间,只有月亮和我,偶尔远处传来犬吠声,和我的心跳声一唱一和。后来院子里装了一盏飞碟形状的路灯,非常亮,戏称伊尔克什坦口岸夜空中最亮的灯,从此夜里值班的路便被光照亮,是风雪夜路人的方向与慰藉。

  不值班的夜里,会和爸妈视频,说说这一天发生的事,妈妈例行每日三问“早饭吃了什么?午饭吃了什么?晚饭吃了什么?”爸爸则对我的工作更感兴趣,虽然他到现在仍不是很明白,我在这几乎是离海最远的海关忙些什么,我亦喜欢听他们说说家长里短,舍不得挂电话,偶有脑子短路,说出“天还大亮,睡什么觉?”的傻话,忘了一千多公里距离带来的时差,我在日不落的伊尔克,他们在电话另一头的故乡奇台。很怕他们忽然老去,家里的群名叫“一口气上六楼”,这是我对他们最大的期望。

  清晨很早醒来,西部边陲随着日光渐盛变得热闹起来,声儿最大的是养在我们院子里的孔雀,天晓得那么美丽的生物怎会有如此粗犷的鸣叫。喜欢在早饭后站在院子里听隔壁边检的喇叭放声高歌,歌曲类型遍布古今中外,主播一定有一个很长的歌单,也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去上班的通勤车上,听身边的人讲故事,讲伊尔克的前世今生,他们中的一些人,在边关已经驻守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是一群亲历了口岸下迁、关口前移的一代,单位中最勤劳最守纪律最有思想的最敬业最怀有热忱的一代,是这一代人创造了边境贸易日渐繁荣的今天。我们这一代人,总是想去看看外面更大的世界,他们却甘愿在祖国的边陲扎根,但行好事,不问前程。很多人的孩子尚在牙牙学语,偶然从电话中泄出一声稚嫩的“爸爸”“妈妈”,这些孩子长大后,一定会为他们的父母而骄傲,一如我身边一些年轻的同事。他们的父辈在边关走完了整个职业生涯,为海关事业付出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然后退休、下山、含饴弄孙,将儿女送往边关,继续他们未竟的事业。这种传承,这种精神,支撑着一代又一代海关人去往最人迹罕至的小岛,最荒无人烟的高山,扎根,而后在荒原上开出花来。这是海关人最可爱的地方,亦是最可敬的地方。

  上班路上会经过一家宾馆——玉达宾馆,这怕是这片大地上最西边的驿站了吧。多少旅人在这里洗去满身的疲惫,又重新出发奔赴所有的港口;又有多少商贾在这里经历或一夜暴富的狂喜,或倾家荡产的落魄,又或许有人根本轻利重离别,在这里洒下点点离人泪,多想一一收集这些故事,写一本《玉达往事》。

  午后总是下雨,谁曾想到,南疆的一隅会有如此多雨的季节,有时候还很缠绵,恍若江南。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一日日,我看见花开了,看见草绿了,看见树发出新芽,边关的仲夏,来得一点都不喧闹,很安静,却别有一般颜色。

  阳光不错的午后,总是穿过整个县城去吃一碗炒米粉,街道两边有大眼睛、长睫毛的柯尔克孜族小姑娘在奔跑、玩耍,唱着我听不懂的歌谣。也有老人躺在家门口的椅子上享受宁静的午后,他们头上都戴着极漂亮的帽子。这个城不大,但各种尘世间的幸福极多。常去的米粉店老板娘是个说着一口东北话的河北人,走过很多地方,最终选择在这最西的一角安定下来开一家米粉店,我想她绝不是一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眼角有岁月留下的痕迹,笑容里却全是仿若不谙世事的坦荡。

  吃一碗米粉,听一段故事,再自己一个人慢慢走回去,伴着虫鸣,描绘天边落日的轮廓,直至霞光散尽,雀鸟归巢,好像,离家已经不远了。

  是夜,不知道为什么又梦回了初入大学第一天参观西迁博物馆的场景,稀里糊涂地听到老师慷慨陈词,述说1955的故事,奇怪的是讲得最多的倒不是远方,而是国家前途与个人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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